卷十二·人妖
马生万宝者,东昌人,疏狂不羁。妻田氏亦放诞风流。伉俪甚敦。有女子来,寄居邻人某媪家,言为翁姑所虐,暂出亡。其缝纫绝巧,便为媪操作。媪喜而留之。逾数日,自言能于宵分按摩,愈女子瘵蛊。媪常至生家游扬其术,田亦未尝着意。生一日于墙隙窥见女,年十八九已来,颇风格。心窃好之,私与妻谋,托疾以招之。媪先来,就榻抚问已,言:“蒙娘子招,便将来。但渠畏见男子,请勿以郎君入。”妻曰:“家中无广舍,渠侬时复出入,可复奈何?”已又沉思曰:“晚间西村阿舅家招渠饮,即嘱令勿归,亦大易。”媪诺而去。妻与生用拔赵帜易汉帜计,笑而行之。
日曛黑,媪引女子至,曰:“郎君晚回家否?”田曰:“不回矣。”女子喜曰:“如此方好。”数语,媪别去。田便燃烛展衾,让女先上床,己亦脱衣隐烛。忽曰:“几忘却厨舍门未关,防狗子偷吃也。”便下床启门易生。生窸窣入,上床与女共枕卧。女颤声曰:“我为娘子医清恙也。”间以昵词,生不语。女即抚生腹,渐至脐下,停手不摩,遽探其私,触腕崩腾。女惊怖之状,不啻误捉蛇蝎,急起欲遁。生沮之,以手入其股际。则擂垂盈掬,亦伟器也。大骇呼火。生妻谓事决裂,急燃灯至,欲为调停,则见女赤身投地乞命。妻羞惧趋出。生诘之,云是谷城人王二喜。以兄大喜为桑冲门人,因得转传其术。又问:“玷几人矣?”曰:“身出行道不久,只得十六人耳。”生以其行可诛,思欲告郡;而怜其美,遂反接而宫之。血溢陨绝,食顷复苏。卧之榻,覆之衾,而嘱曰:“我以药医汝,创痏平,从我终焉可也?不然,事发不赦!”王诺之。明日媪来,生约之曰:“伊是我表侄女王二姐也。以天阉为夫家所逐,夜为我家言其由,始知之。忽小不康,将为市药饵,兼请诸其家,留与荆人作伴。”媪入室视王,见其面色败如尘土。即榻问之。曰:“隐所暴肿,恐是恶疽。”媪信之去。生饵以汤,糁以散,日就平复。夜辄引与狎处;早起,则为田提汲补缀,洒扫执炊,如媵婢然。
居无何,桑冲伏诛,同恶者七人并弃市;惟二喜漏网,檄各属严缉。村人窃共疑之,集村媪隔裳而探其隐,群疑乃释。王自是德生,遂从马以终焉。后卒,即葬府西马氏墓侧,今依稀在焉。
异史氏曰:“马万宝可云善于用人者矣。儿童喜蟹可把玩,而又畏其钳,因断其钳而畜之。呜呼!苟得此意,以治天下可也。”
白话文
马万宝是东昌人,性格狂放不羁。妻子田氏也是个风流放荡的人,两人感情很好。有个女子来村里,寄住在邻居老婆婆家,自称被公婆虐待,暂时逃出来。她针线活极好,就帮老婆婆干活。老婆婆很喜欢她,留她住下。过了几天,女子说能在半夜按摩,治好女人的痨病。老婆婆常到马家夸赞她的医术,田氏也没在意。有一天,马生从墙缝偷看那女子,见她十八九岁,颇有风韵,心里暗暗喜欢,私下和妻子商量,假装生病请她来。老婆婆先来,在床边问候后说:”蒙娘子相邀,她这就来。但她怕见男人,请别让您丈夫进来。”田氏说:”家里屋子小,他时不时进出,这可怎么办?”沉思一会儿又说:”晚上西村舅舅家请他喝酒,嘱咐他不回来就是了,很容易。”老婆婆答应着走了。田氏和马生用了调包计,笑着实施计划。
天黑时,老婆婆带女子来了,问:”您丈夫晚上回来吗?”田氏说:”不回来。”女子高兴地说:”这样才好。”说了几句话,老婆婆告辞。田氏点灯铺被,让女子先上床,自己也脱衣熄灯。忽然说:”差点忘了厨房门没关,防着狗偷吃。”就下床开门换马生进来。马生轻手轻脚上床,和女子同枕而卧。女子颤抖着说:”我来给娘子治病啦。”夹杂着亲昵的话,马生不吭声。女子就摸他肚子,渐渐到脐下,突然停手不按,猛地抓住他下身,一摸之下大惊失色,像抓到蛇蝎一样,急忙起身要逃。马生拦住她,伸手摸她大腿间,却摸到满手粗大阳具,也是个大男人!马生大惊喊点灯。田氏以为事情败露,赶紧点灯过来调解,却见女子赤身跪地求饶。田氏又羞又怕跑出去。马生审问,原来是谷城人王二喜,他哥哥大喜是桑冲的徒弟,因此学得这套骗术。又问:”玷污多少人了?”答:”刚出道不久,才十六个。”马生觉得他该杀,想报官;又怜惜他俊美,就反绑他阉割了。王二喜血流如注昏死过去,一顿饭工夫才醒。马生让他躺床上,盖好被子,嘱咐说:”我给你用药治伤,伤好后跟我过吧,不然告官不饶!”王二喜答应了。第二天老婆婆来,马生骗她说:”她是我表侄女王二姐,因先天缺陷被夫家赶出来,昨晚才告诉我们。突然有点不舒服,要给她买药,顺便通知她家,留下给我妻子作伴。”老婆婆进屋看王二喜,见他脸色灰白,到床边询问。王二喜说:”下身突然肿了,怕是恶疮。”老婆婆信以为真走了。马生给他喂汤药敷药粉,渐渐痊愈。夜里常和他亲热;白天就让他像丫鬟一样干活。
不久,桑冲被处死,七个同伙也被正法;只有王二喜漏网,官府通令严查。村里人私下怀疑,叫来老婆婆们隔着裤子摸他下身,才解除怀疑。王二喜从此感激马生,一直跟着他过日子。死后葬在马家祖坟旁边,现在还能看到坟。
异史氏说:”马万宝可算善于用人的。小孩喜欢螃蟹好玩,又怕钳子,就折断钳子养着。唉!懂得这个道理,治国也可以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