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六·胡大姑
益都岳于九,家有狐祟,布帛器具,辄被抛掷邻堵。蓄细葛,将取作服,见捆卷如故,解视,则边实而中虚,悉被剪去。诸如此类,不堪其苦。乱诟骂之,岳戒止曰:“恐狐闻。”狐在梁上曰:“我已闻之矣。”祟益甚。
一日,夫妻卧未起,狐摄衾服去,各白身蹲床上,望空哀祝之。忽见好女子自窗入,掷衣床头。视之,不甚修长;衣绛红,外袭雪花比甲。岳着衣,揖之曰:“上仙有意垂顾,幸勿相扰。请以为女,何如?狐曰:“我齿较汝长,何得妄自尊?”又请为姊妹,乃许之。于是命家人皆呼以胡大姑。时颜镇张八公子家,有狐居楼上,恒与人语。岳问:“识之否?”答云:“是吾家喜姨,何得不识?”岳曰:“彼喜姨曾不扰人,汝何不效之?”狐不听,扰如故。犹不甚祟他人。而专祟其子妇:履袜簪珥往往弃道上,每食,辄于粥碗中埋死鼠或粪秽。妇辄掷碗骂骚狐,并不祷免。岳祝曰:“儿女辈皆呼汝姑,何略无尊长体耶?”狐曰:“教汝子出若妇,我为汝媳,便相安矣。”子妇骂曰:“淫狐不自惭,欲与人争汉子耶?”时妇坐衣笥上,忽见浓烟出尻下,熏热如笼。启视,藏裳俱烬,剩一二事,皆姑服也。又使岳子出其妇,子不应。过数日,又促之,仍不应,狐怒以石击之,额破血流,几毙。岳益患之。
西山李成文,善符水,因币聘之。李以泥金写红绢作符,三日始成。又以镜缚梃上,捉作柄,遍照宅中。使童子随视,有所见,即急告。至一处,童曰:“墙若犬伏。”李即戟手书符其处。既而禹步庭中,咒移时,即见家中犬豕并来,帖耳戢尾,若听教诲。李挥曰:“去!”即纷然鱼贯而去。又咒,群鸭又来,又挥去之。已而鸡至。李指一鸡,大叱之;他鸡俱去,此鸡独伏,交翼长鸣,曰:“余不敢矣”!李曰:“此物是家中所作紫姑也。”家人并言不曾作。李曰:“紫姑今尚在。”因共忆三年前,曾为此戏,怪异即自尔日始矣。遍搜之,见刍偶在厩梁上。李取投火中。乃出一酒瓻,三咒三叱,鸡起径去。闻瓻口作人言曰。“岳四狠哉!数年后当复来。”岳乞付之汤火;李不可,携去。或见其壁间挂数十瓶,塞口者皆狐也。言其以次纵之,出为祟,因此获聘金,居为奇货云。

白话文

益都的岳于九家里闹狐患,布匹器具常被扔到邻居家。一次准备用细葛布做衣服,发现布卷外观完好,打开一看里面全被剪空。这类事层出不穷,岳家人苦不堪言。有人气得咒骂狐狸,岳于九劝阻:”小心被狐狸听见。”梁上立刻传来回应:”我已经听见啦!”此后闹得更凶了。

某日夫妻俩还在睡觉,被子衣服突然消失,两人光着身子缩在床上哀求。忽见个红衣女子翻窗而入,把衣服扔回床头。这女子身材娇小,外罩雪白背心。岳于九穿好衣服作揖说:”大仙既然肯现身,求您别再折腾。不如认您当女儿?”狐狸嗤笑:”我比你还年长,别乱攀亲戚!”改口认作姐妹才答应,从此全家唤她”胡大姑”。

当时颜镇张八公子家也有狐仙住楼上,岳于九问:”认识那位喜姨吗?”胡大姑不屑:”当然认识,那是我家亲戚。”岳于九劝她学喜姨不扰人,她却变本加厉专折腾儿媳妇:把绣鞋扔路上,往粥碗里埋死老鼠。儿媳气得摔碗大骂,胡大姑就放火烧衣柜,只剩几件婆婆的衣裳完好。后来竟逼岳家休妻,见岳子不从,就用石头砸得他头破血流。

岳于九请来道士李成文作法。李道士用金粉在红绢上画符,持镜照遍宅院。小童突然指墙喊”有狗”,李道士立即施法。只见家中猪狗排队听令,被喝退后又召来鸡鸭。有只公鸡伏地求饶,李道士说:”这是你们之前请的紫姑神。”果然在马棚梁上找到草偶,烧掉后酒瓮里传出狐精威胁:”岳老四够狠!过几年再来算账!”岳家想烧死狐精,李道士却把收妖的瓮带走——原来他专门放狐精作祟骗钱,家里墙上几十个瓶子都关着待放的妖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