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七·罗祖
罗祖,即墨人也,少贫。总族中应出一丁戍北边,即以罗往。罗居边数年,生一子。驻防守备雅厚遇之。会守备迁陕西参将,欲携与俱去,罗乃托妻子于其友李某者,遂西。自此三年不得返。
适参将欲致书北塞,罗乃自陈,请以便道省妻子,参将从之。罗至家,妻子无恙,良慰。然床下有男子遗舄,心疑之;即而至李申谢。李致酒殷勤,妻又道李恩义,罗感激不胜。明日谓妻曰:“我往致主命,暮不能归,勿伺也。”出门跨马而去。匿身近处,更定却归。闻妻与李卧语,大怒,破扉。二人惧,膝行乞死。罗抽刃出,已,复韬之曰:“我始以汝为人也,今如此,杀之污吾刀耳!与汝约:妻子而受之,籍名亦而充之,马匹械器具在。我逝矣!”遂去。乡人共闻于官,官笞李,李以实告。而事无验见,莫可质凭,远近搜罗,则绝匿名迹。官疑其因奸致杀,益械李及妻;逾年并桎梏以死。乃驿送其子归即墨。
后石匣营有樵人入山,见一道人坐洞中,未尝求食。众以为异,赍粮供之。或有识者盖即罗也。馈遗满洞。罗终不食,意似厌嚣,以故来者渐寡。积数年,洞外蓬蒿成林。或潜窥之,则坐处不曾少移。又久之,见其出游山上,就之已杳;往瞰洞中,则衣上尘蒙如故。益奇之。更数日而往,则玉柱下垂,坐化已久。土人为之建庙,每三月间,香楮相属于道。其子往,人皆呼以小罗祖,香税悉归之。今其后人犹岁一往,收税金焉。浙水刘宗玉向予言之甚详。予笑曰:“今世诸檀越,不求为圣贤,但望成佛祖。请遍告之:若要立地成佛,须放下刀子去。
白话文
罗祖是即墨人,年轻时家里很穷。当时族中要派一个男丁去北方戍边,就让他去了。罗祖在边疆住了几年,生了一个儿子。当地的守备军官对他很好。后来守备升任陕西参将,想带他一起去,罗祖就把妻儿托付给朋友李某照顾,自己随参将西行。这一去就是三年没能回家。
有一次参将要往北方边境送信,罗祖主动请求顺路回家看望妻儿,参将同意了。罗祖到家后,见妻儿都平安,心里很欣慰。但发现床底下有双男人的鞋,起了疑心。第二天去李家道谢时,李某热情款待,妻子也一直说李某的恩情,罗祖非常感激。次日罗祖对妻子说:”我要去送公文,晚上回不来,不用等我。”说完骑马出门,其实藏在附近,等到夜深人静时回家,听见妻子正和李某在床上说话。
罗祖勃然大怒,踹开门冲进去。两人吓得跪地求饶。罗祖拔刀要杀他们,忽然又收刀入鞘,说:”我原以为你们是好人,没想到做出这种事!杀你们只会脏了我的刀。这样吧:我妻子送给你,我的军籍也由你顶替,马匹武器都留给你。我走了!”说完就离开了。
乡亲们把这事告到官府,官府拷打李某,李某如实招供。但因为找不到罗祖的下落,没法对质核实。官府到处搜寻罗祖,却毫无踪迹。官员怀疑是奸情引发命案,加重了对李某和罗妻的刑罚,一年后二人死在狱中。官府只好把他们的儿子送回即墨老家。
多年后,石匣营有个樵夫进山,看见一个道士坐在山洞里,从来不吃东西。人们觉得神奇,纷纷带着粮食去供养他。有人认出他就是当年的罗祖。后来山洞里堆满了食物,罗祖始终不吃,似乎讨厌吵闹,来看他的人就渐渐少了。又过了几年,洞口长满了野草。有人偷偷观察,发现他坐在原地纹丝不动。再后来有人看见他在山上游荡,走近却不见了;再看洞里,他衣服上的灰尘都没动过,大家更觉得神奇。几天后再去看,发现他身体已经僵硬,坐化很久了。
当地人为他建了庙,每年三月香火不断。他儿子去庙里时,大家都叫他”小罗祖”,香火钱都归他。到现在他的后人每年还去收一次香火钱。这个故事是浙水刘宗玉详细告诉我的。我笑着说:”现在这些善男信女,不想做圣贤,光想着成佛。请帮我传个话:要想立地成佛,得先放下手里的刀才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