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九·于中丞
于中丞成龙,按部至高邮。适巨绅家将嫁女,装奁甚富,夜被穿窬席卷而去。刺史无术。公令诸门尽闭,止留一门放行人出入,吏目守之,严搜装载。又出示谕阖城户口,各归第宅,候次日查点搜掘,务得赃物所在。乃阴嘱吏目:设有城门中出入至再者捉之。过午得二人,一身之外,并无行装。公曰:“此真盗也。”二人诡辩不已。公令解衣搜之,见袍服内着女衣二袭,皆奁中物也。盖恐次日大搜,急于移置,而物多难携,故密着而屡出之也。
又公为宰时,至邻邑。早旦经郭外,见二人以床舁病人,覆大被;枕上露发,发上簪凤钗一股,侧眠床上。有三四健男夹随之,时更番以手拥被,令压身底,似恐风入。少顷息肩路侧,又使二人更相为荷。于公过,遣隶回问之,云是妹子垂危,将送归夫家。公行二三里,又遣隶回,视其所入何村。隶尾之,至一村舍,两男子迎之而入,还以白公。公谓其邑宰:“城中得无有劫寇否?”宰曰:“无之。”时功令严,上下讳盗,故即被盗贼劫杀,亦隐忍而不敢言。公就馆舍,嘱家人细访之,果有富室被强寇入室,炮烙而死。公唤其子来诘其状,子固不承。公曰:“我已代捕大盗在此,非有他也。”子乃顿首哀泣,求为死者雪恨。公叩关往见邑宰,差健役四鼓出城,直至村舍,捕得八人,一鞫而伏。诘其病妇何人,盗供:“是夜同在勾栏,故与妓女合谋,置金床上,今抱卧至窝处始瓜分耳。”共服于公之神。或问所以能知之故,公曰:“此甚易解,但人不关心耳。岂有少妇在床,面容入手衾底者?且易肩而行,其势甚重,交手护之,则知其中必有物矣。若病妇昏愦而至,必有妇人倚门而迎;止见男子,并不惊问一言,是以确知其为盗也。”

白话文

于成龙巡视到高邮时,恰逢一家大户准备嫁女儿,嫁妆非常丰厚,夜里却被盗贼挖穿墙壁全部偷走。当地官员无计可施。于公下令关闭所有城门,只留一个门让行人出入,派差役把守,严格搜查行李。又贴出告示让全城居民各自回家,等待第二天全城搜查,一定要找到赃物所在。他暗中嘱咐差役:如果发现有人多次进出城门就抓住。中午过后抓到两个人,除了身上穿的,没有其他行李。于公说:”这就是真盗贼。”两人不停狡辩。于公命令解开他们的衣服搜查,发现外衣里面套着两件女装,都是嫁妆里的东西。原来盗贼怕第二天大搜查,急着转移赃物,但东西太多难以携带,就偷偷穿在身上多次运出。

还有一次,于公担任县令时去邻县。清晨经过城外,看见两个人用床抬着病人,盖着大被子;枕头上露出头发,上面插着一支凤钗,侧卧在床上。有三四个壮汉跟着,不时轮流用手压被子,让被子贴紧病人身体,像是怕进风。过了一会儿,他们在路边休息,又换两个人抬。于公路过,派差役回去询问,回答说是妹妹病危,要送回夫家。于公走了两三里,又派差役回去看他们进了哪个村子。差役跟踪到一座村屋,两个男人出来把他们接进去。差役回来报告。于公问当地县令:”城里有没有发生抢劫案?”县令说没有。当时朝廷法令严厉,官员都回避盗案,即使有人被劫杀也不敢声张。于公回到住处,嘱咐手下仔细查访,果然有个富户遭强盗入室,用酷刑折磨致死。于公叫来死者儿子询问,对方坚持不承认。于公说:”我已经替你们抓到强盗了,没有别的意思。”儿子这才叩头痛哭,请求为死者申冤。于公连夜去见县令,派精干差役四更出城,直扑那所村屋,抓到八个人,一审就认罪了。问他们那个生病的女人是谁,强盗招供:”那晚我们一起在妓院,就和妓女合谋,把抢来的财物放在床上,假装抬病人运到窝点再分赃。”大家都佩服于公神明。有人问他怎么识破的,于公说:”这很容易明白,只是人们不留心罢了。哪有年轻妇女躺在床上,却让人把手伸进被窝的?而且换人抬的时候显得很重,还要用手紧紧护着,就知道里面肯定有东西。如果是真的病重昏迷送人,一定会有妇女在门口接应;却只见到男人,也没人问一句,所以确定是盗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