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二·锦瑟
沂人王生,少孤,自为族。家清贫;然风标修洁,洒然裙履少年也。富翁兰氏,见而悦之,妻以女,许为起屋治产。娶未几而翁死。妻兄弟鄙不齿数,妇尤骄倨,常佣奴其夫;自享馐馔,生至则脱粟瓢饮,折稀为匕置其前。王悉隐忍之。年十九往应童试被黜。自郡中归,妇适不在室,釜中烹羊臛熟,就啖之。妇入不语,移釜去。生大惭,抵箸地上,曰:“所遭如此,不如死!”妇恚,问死期,即授索为自经之具。生忿投羹碗败妇颡。
生含愤出,自念良不如死,遂怀带入深壑。至丛树下,方择枝系带,忽见土崖间微露裙幅,瞬息一婢出,睹生急返,如影就灭,土壁亦无绽痕。固知妖异,然欲觅死,故无畏怖,释带坐觇之。少间复露半面,一窥即缩去。念此鬼物,从之必有死乐,因抓石叩壁曰:“地如可入,幸示一途!我非求欢,乃求死者。”久之无声。王又言之,内云:“求死请姑退,可以夜来。”音声清锐,细如游蜂。生曰:“诺。”遂退以待夕。未几星宿已繁,崖间忽成高第,静敞双扉。生拾级而入。才数武,有横流涌注,气类温泉。以手探之,热如沸汤,不知其深几许。疑即鬼神示以死所,遂踊身入。热透重衣,肤痛欲糜,幸浮不沉。泅没良久,热渐可忍,极力爬抓,始登南岸,一身幸不泡伤。行次,遥见厦屋中有灯火,趋之。有猛犬暴出,龁衣败袜。摸石以投,犬稍却。又有群犬要吠,皆大如犊。危急间婢出叱退,曰:“求死郎来耶?吾家娘子悯君厄穷,使妾送君入安乐窝,从此无灾矣。”挑灯导之。启后门,黯然行去。
入一家,明烛射窗,曰:“君自入,妾去矣。”生入室四瞻,盖已入己家矣。反奔而出,遇妇所役老媪曰:“终日相觅,又焉往!”反曳入。妇帕裹伤处,下床笑逆,曰:“夫妻年余,狎谑顾不识耶?我知罪矣。君受虚诮,我被实伤,怒亦可以少解。”乃于床头取巨金二铤置生怀,曰:“以后衣食,一惟君命可乎?”生不语,抛金夺门而奔,仍将入壑,以叩高第之门。
既至野,则婢行缓弱,挑灯尤遥望之。生急奔且呼,灯乃止。既至,婢曰:“君又来,负娘子苦心矣。”王曰:“我求死,不谋与卿复求活。娘子巨家,地下亦应需人。我愿服役,实不以有生为乐。”婢曰:“乐死不如苦生,君设想何左也!吾家无他务。惟淘河、粪除、饲犬、负尸;作不如程,则刵耳劓鼻、敲肘刭趾。君能之乎?”答曰:“能之。”又入后门,生问:“诸役何也?适言负尸,何处得如许死人?”婢曰:“娘子慈悲,设‘给孤园’,收养九幽横死无归之鬼。鬼以千计,日有死亡,须负瘗之耳。请一过观之。”移时入一门,署“给孤园”。入,见屋宇错杂,秽臭熏人。园中鬼见烛群集,皆断头缺足,不堪入目。回首欲行,见尸横墙下;近视之,血肉狼藉。曰:“半日未负,已被狗咋。”即使生移去之。生有难色,婢曰:“君如不能,请仍归享安乐。”生不得已,负置秘处。乃求婢缓颊,幸免尸污。婢诺。

白话文

沂州有个叫王生的年轻人,从小父母双亡,独自撑起家族门户。家境虽然清贫,但他仪表整洁,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。富户兰老爷看中了他,把女儿许配给他,并承诺帮他盖房置产。谁知婚后不久岳父就去世了。妻子的兄弟们瞧不起他,妻子更是骄横,常把他当奴仆使唤:自己吃着美味佳肴,给王生吃的却是粗粮淡饭,还故意把筷子折断扔在他面前。王生都默默忍下了。

十九岁那年,王生参加童试落榜。从城里回家时,妻子不在屋里,锅里正炖着香喷喷的羊肉羹,他便盛来吃。妻子进屋后一声不吭,直接把锅端走了。王生羞愧难当,把筷子摔在地上说:”我活得这么窝囊,不如死了算了!”妻子大怒,问他什么时候去死,当即扔来绳子让他上吊。王生气得抓起汤碗砸破了她的额头。

王生满腔悲愤夺门而出,想着与其活着受罪真不如死了痛快,就揣着裤带往深山走去。来到一片密林,刚选中树枝要系绳子,忽然瞥见土崖间露出一角裙摆,眨眼间有个丫鬟闪现,看见王生就慌忙躲回崖壁,像影子般消失得无影无踪,岩壁上连条裂缝都没有。王生知道遇到了精怪,但既然一心求死,也就毫不畏惧,解下裤带坐着等候。不一会儿那丫鬟又露出半张脸,偷看一眼就缩了回去。王生暗想:跟着这鬼物走,说不定死后还能享福。便捡起石块敲打崖壁说:”要能进到地府,请给我指条路!我不是来找乐子的,是来寻死的。”等了很久没回应。他又重复了一遍,里面传来细如蜂鸣的清脆声音:”想死的话请先回避,夜里再来。”王生答应着退到一旁。

等到繁星满天时,悬崖忽然变成高门大院,两扇大门静静敞开着。王生踏着台阶走进去,没几步就遇到一条热浪翻滚的河流,摸上去像开水般滚烫,也不知有多深。他以为这是鬼神指引的死路,纵身跳了进去。沸水浸透衣衫,烫得皮肤都快溃烂,好在身体能浮在水面。挣扎许久,渐渐能忍受高温,拼命划水才爬上南岸,所幸皮肤没被烫坏。走着走着,远远望见大屋里有灯光,走近时突然窜出恶犬,撕烂了他的衣袜。他摸石头砸狗,狗才稍稍后退。这时又围上来一群牛犊大小的狗狂吠不止。危急时刻那丫鬟出来喝退群犬,说:”求死的公子来啦?我家娘子可怜你命运坎坷,让我带你去安乐窝,往后就再也不用受苦了。”说着提灯引路,打开后门走进黑暗。

来到一户人家,窗内亮着灯。丫鬟说:”你自己进去吧,我先走了。”王生进屋环顾,发现竟是自己家!转身要逃,被家中老仆妇拽住:”找了你一整天,又要去哪儿!”硬把他拖进屋。只见妻子包着受伤的额头,下床笑脸相迎:”夫妻一年多,开个玩笑就不认识啦?我知道错了。你白白挨了骂,我可是真受了伤,该消气了吧?”说着从床头取出两锭大元宝塞给他:”以后家里吃穿用度都听你的,行吗?”王生一言不发,扔下银子冲出门,又往深山跑去敲那座大宅的门。

刚到野外,就看见丫鬟提着灯笼在前方慢走。王生边追边喊,灯笼才停下。丫鬟叹道:”你又来,辜负娘子苦心了。”王生说:”我是来求死的,不想再活着回去。娘子既然是豪门大户,阴间也该需要人手。我情愿当差,实在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好。”丫鬟摇头:”好死不如赖活着,您怎么想不开呢!我们家活计也不轻松:淘河沟、扫秽物、喂狗、背尸体;干不好就要割耳朵、削鼻子、剁手脚。您受得了吗?”王生咬牙说能。再次进入后门时,他忍不住问:”背尸体是怎么回事?哪来那么多死人?”丫鬟解释:”娘子心善,建了座’给孤园’收留阴间横死的孤魂野鬼。园里住着上千野鬼,天天都有死去的,需要背去埋葬。带您去看看。”

穿过一道写着”给孤园”的大门,只见房屋杂乱,臭气熏天。鬼魂们见到烛光纷纷聚拢,个个缺胳膊少腿,面目狰狞。王生正要离开,突然发现墙根横着具尸体,近看已是血肉模糊。丫鬟说:”半天没搬运,就被野狗啃了。”当即让王生搬走。见王生面露难色,丫鬟说:”要是干不了,就回去过您的安乐日子吧。”王生只好硬着头皮把尸体背到隐蔽处,央求丫鬟帮忙说情别让他再背尸。丫鬟答应了。

古文

行近一舍,曰:“姑坐此,妾入言之。饲狗之役较轻,当代图之,庶几得当以报。”去少顷,奔出,曰:“来,来!娘子出矣。”生从入。见堂上笼烛四悬,有女郎近户坐,乃二十许天人也。生伏阶下,女郎命曳起之,曰:“此一儒生乌能饲犬?可使居西堂主薄。”生喜伏谢,女曰:“汝以朴诚,可敬乃事。如有舛错,罪责不轻也!”生唯唯。婢导至西堂,见栋壁清洁,喜甚,谢婢。始问娘子官阀,婢曰:“小字锦瑟,东海薛侯女也。妾名春燕。旦夕所需,幸相闻。”婢去,旋以衣履衾褥来,置床上。生喜得所。
黎明早起视事,录鬼籍。一门仆役尽来参谒,馈酒送脯甚多。生引嫌,悉却之。日两餐皆自内出。娘子察其廉谨,特赐儒巾鲜衣。凡有赍赉,皆遣春燕。婢颇风格,既熟,颇以眉目送情。生斤斤自守,不敢少致差跌,但伪作騃钝。积二年余赏给倍于常廪,而生谨抑如故。
一夜方寝,闻内第喊噪。急起捉刀出,见炬火光天。入窥之,则群盗充庭,厮仆骇窜。一仆促与偕遁,生不肯,涂面束腰杂盗中呼曰:“勿惊薛娘子!但当分括财物,勿使遗漏。”时诸舍群贼方搜锦瑟不得,生知未为所获,潜入第后独觅之。遇一伏妪,始知女与春燕皆越墙矣。生亦过墙,见主婢伏于暗陬,生曰:“此处乌可自匿?”女曰:“吾不能复行矣!”生弃刀负之。奔二三里许,汗流竟体,始入深谷,释肩令坐。欻一虎来,生大骇,欲迎当之,虎已衔女。生急捉虎耳,极力伸臂入虎口,以代锦瑟。虎怒释女,嚼生臂,脆然有声。臂断落地,虎亦返去。女泣曰:“苦汝矣!苦汝矣!”生忙遽未知痛楚,但觉血溢如水,使婢裂衿裹断处。女止之,俯觅断臂,自为续之;乃裹之。东方渐白,始缓步归,登堂如墟。天既明,仆媪始渐集。女亲诣西堂,问生所苦。解裹,则臂骨已续;又出药糁其创,始去。由此益重生,使一切享用悉与己等。
臂愈,女置酒内室以劳之。赐之坐,三让而后隅坐。女举爵如让宾客。久之,曰:“妾身已附君体,意欲效楚王女之于臣建。但无媒,羞自荐耳。”生惶恐曰:“某受恩重,杀身不足酬。所为非分,惧遭雷殛,不敢从命。苟怜无室,赐婢已过。”一日女长姊瑶台至,四十许佳人也。至夕招生入,瑶台命坐,曰:“我千里来为妹主婚,今夕可配君子。”生又起辞。瑶台遽命酒,使两人易盏。生固辞,瑶台夺易之。生乃伏地谢罪,受饮之。瑶台出,女曰:“实告君:妾乃仙姬,以罪被谪。自愿居地下收养冤魂,以赎帝谴。适遭天魔之劫,遂与君有附体之缘。远邀大姊来,固主婚嫁,亦使代摄家政,以便从君归耳。”生起敬曰:“地下最乐!某家有悍妇;且屋宇隘陋,势不能容委曲以共其生。”女笑曰:“不妨。”既醉,归寝,欢恋臻至。

白话文

(男子)走近一座房子,女子说:“你先在这里坐着,我进去通报。喂狗的差事比较轻松,我会想办法替你安排,希望能报答你的恩情。”过了一会儿,她跑出来说:“快来!娘子出来了!”男子跟着进去,只见厅堂上挂满灯笼,一位约二十岁的仙女般的女郎坐在门边。男子跪在台阶下,女郎让人扶他起来,说:“一个书生怎么能喂狗?让他去西堂当主簿吧。”男子高兴地叩谢,女郎说:“你为人朴实诚恳,好好做事。若有差错,绝不轻饶!”男子连连答应。婢女领他到西堂,见房屋整洁,他十分欢喜,向婢女道谢,并问娘子家世。婢女说:“娘子名叫锦瑟,是东海薛侯的女儿,我叫春燕。日常所需尽管告诉我。”婢女离开后,很快送来衣物被褥铺在床上。男子庆幸有了安身之处。

天亮后,他早起办公,登记鬼籍。仆人们纷纷来拜见,送酒送肉,男子避嫌,全都谢绝。每日两餐由内院送来。锦瑟见他廉洁谨慎,特地赏他儒生衣帽。每次赏赐都由春燕送来。春燕颇有风情,熟识后常以眉目传情。男子始终严守本分,不敢有丝毫差错,假装迟钝。两年多后,赏赐比常规多出一倍,他依然谨慎谦逊。

一天夜里,他刚睡下,听到内院喧闹,急忙提刀冲出,见火光冲天。进去一看,盗贼挤满院子,仆人们吓得四散。一个仆人拉他一起逃,他不肯,抹黑脸束紧腰带混入盗贼中喊:“别惊动薛娘子!只分财物,别漏掉!”这时盗贼没搜到锦瑟,男子知道她未被抓,悄悄到后院寻找,遇到一个躲藏的老妇,得知锦瑟和春燕已翻墙逃走。他也翻墙出去,见主婢二人躲在暗处。他说:“这里怎能藏身?”锦瑟说:“我走不动了!”他丢下刀背起她,跑了二三里,浑身大汗,才到深谷放下她。突然一只老虎扑来,他大惊,正要挡在前面,老虎已叼住锦瑟。他急忙抓住虎耳,拼命把胳膊伸进虎口替换锦瑟。老虎怒而放下锦瑟,咬断他的胳膊,咔嚓一声,胳膊落地,老虎离去。锦瑟哭道:“苦了你了!”他慌乱中不觉疼痛,只见血流如注,让婢女撕衣包扎。锦瑟阻止,找到断臂替他接上,再包扎好。天快亮时,他们慢慢走回,见厅堂已成废墟。天亮后,仆人们渐渐聚集。锦瑟亲自到西堂慰问,解开包扎,见臂骨已接好,又敷上药才离开。此后她更看重他,待遇与自己相同。

伤愈后,锦瑟在内室设宴慰劳,请他入座,他再三推辞才侧坐。她举杯如待宾客,许久后说:“我身子已与你接触过,想效仿楚王女嫁给臣建。只是没有媒人,羞于自荐。”他惶恐道:“我受恩深重,杀身难报。若妄想非分之事,怕遭天打雷劈,不敢答应。若可怜我无家,赏个婢女已过分。”一天,锦瑟的大姐瑶台来访,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美人。当晚召他进去,瑶台让他坐下,说:“我千里迢迢来为妹妹主婚,今晚你们就成亲。”他又起身推辞。瑶台命人倒酒,让他们交换酒杯。他坚决不肯,瑶台夺过酒杯硬换。他只好跪下谢罪,喝下交杯酒。瑶台离开后,锦瑟说:“实话告诉你:我是仙女,因罪被贬。自愿到地府收养冤魂赎罪。恰逢天魔劫难,与你有了肌肤之亲。特请大姐来主婚,也让她代管家务,我好跟你回家。”他肃然起敬:“地府最快乐!我家有悍妻,房子又小,恐怕委屈你。”锦瑟笑道:“没关系。”酒醉后,二人同寝,恩爱非常。

古文

过数日,谓生曰:“冥会不可长,请郎归。君干理家事毕,妾当自至。”以马授生,启扉自出,壁复合矣。生骑马入村,村人尽骇。至家门则高庐焕映矣。先是,生去,妻召两兄至,将箠楚报之;至暮不归,始去。或于沟中得生履,疑其已死。既而年余无耗。有陕中贾某,媒通兰氏,遂就生第与妇合。半年中,修建连亘。贾出经商,又买妾归,自此不安其室。贾亦恒数月不归。生讯得其故,怒,系马而入。见旧媪,媪惊伏地。生叱骂久,使导诣妇所,寻之已遁,既于舍后得之,已自经死。遂使人舁归兰氏。呼妾出,年十八九,风致亦佳,遂与寝处。贾托村人,求反其妾,妾哀号不肯去。生乃具状,将讼其霸产占妻之罪,贾不敢复言,收肆西去。
方疑锦瑟负约;一夕正与妾饮,则车马扣门而女至矣。女但留春燕,余即遣归。入室,妾朝拜之,女曰:“此有宜男相,可以代妾苦矣。”即赐以锦裳珠饰。妾拜受,立侍之;女挽坐,言笑甚欢。久之,曰:“我醉欲眠。”生亦解履登床,妾始出;入房则生卧榻上;异而反窥之,烛已灭矣。生无夜不宿妾室。一夜妾起,潜窥女所,则生及女方共笑语。大怪之。急反告生,则床上无人矣。天明阴告生;生亦不自知,但觉时留女所、时寄妾宿耳。生嘱隐其异。久之,婢亦私生,女若不知之。婢忽临蓐难产,但呼“娘子”。女入,胎即下;举之,男也。为断脐置婢怀,笑曰:“婢子勿复尔!业多,则割爱难矣。”自此,婢不复产。妾出五男二女。居三十年,女时返其家,往来皆以夜。一日携婢去,不复来。生年八十,忽携老仆夜出,亦不返。

白话文

几天后,锦瑟对王生说:”阴间的缘分不能长久,请郎君先回家。等你料理完家事,我自会前来。”她把马交给王生,开门送他出去,墙壁随即合拢如初。王生骑马进村时,村民们全都惊骇不已。到家后发现破屋早已变成华美宅院。

原来当初王生出走,妻子叫来两个哥哥打算毒打报复,等到天黑不见人回来才离开。后来有人在沟渠里发现王生的鞋子,以为他已经死了。一年多杳无音信后,有个陕西商人托媒娶了兰氏,住进王生宅院同居。半年间商人不断扩建房屋。后来商人外出经商又买回小妾,从此兰氏经常独守空房,商人也常常数月不归。王生问明缘由大怒,拴好马冲进院内。见到老仆妇惊慌跪地,他怒斥许久,命其带路寻找兰氏,却发现人已逃走,最终在屋后找到自缢身亡的兰氏,便派人将其灵柩送回娘家。唤出商人买的小妾,见是个十八九岁风姿绰约的姑娘,当晚便同寝。商人托村民说情想要回小妾,小妾却哭喊着不肯走。王生写好状纸要告商人霸占家产妻室之罪,商人不敢再纠缠,收拾店铺西去。

正当王生怀疑锦瑟负约时,某夜与小妾饮酒,忽闻车马叩门声,正是锦瑟到来。她只留下丫鬟春燕,其余随从都打发回去。进屋后小妾向锦瑟行礼,锦瑟说:”你有宜男之相,正好替我分担生育之苦。”当即赏赐华服珠宝。小妾拜谢后恭敬侍立,被锦瑟拉着坐下说笑。酒酣时说:”我醉了要睡。”王生也脱鞋上床,小妾这才退出。回到自己房间却发现王生睡在床上,惊讶地返回窥视,锦瑟房内烛火已熄。此后王生夜夜留宿小妾房中。某夜小妾起身偷看锦瑟住处,竟见王生正与锦瑟谈笑。天亮后悄悄告诉王生,王生也莫名所以,只觉得自己时而陪锦瑟时而伴小妾。他嘱咐小妾保密。后来春燕也与王生私通,锦瑟佯装不知。春燕难产时大喊”娘子”,锦瑟进来后婴儿立刻落地,是个男孩。她剪断脐带把婴儿放在春燕怀里笑道:”丫头别再这样了,孩子多了难免要割舍。”从此春燕再未生育。小妾则生下五子二女。

三十年间锦瑟时常夜归省亲。某日带着春燕离去再未返回。王生八十岁时某夜带着老仆出门,从此杳无踪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