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九·查牙山洞
章丘查牙山,有石窟如井,深数尺许。北壁有洞门,伏而引领望见之。会近村数辈,九日登临饮其处,共谋入探之。三人受灯,缒而下。洞高敞与夏屋等,入数武稍狭,即忽见底。底际一窦,蛇行可入。烛之,漆漆然暗深不测。
两人馁而却退;一人夺火而嗤之,锐身塞而进。幸隘处仅厚于堵,即又顿高顿阔,乃立,乃行。顶上石参差危耸,将坠不坠。两壁嶙嶙峋峋然,类寺庙中塑,都成鸟兽人鬼形:鸟若飞,兽若走,人若坐若立,鬼魅魍魉,示现忿怒;奇奇怪怪,类多丑少妍。心凛然作怖畏。喜径夷,无少陂。逡巡几百步,西壁开石室,门左一怪石,鬼面人身而立,目怒口箕张,齿舌狞恶,左手作拳触腰际,右手叉五指欲扑人。心大恐,毛森森以立。遥望门中有爇灰,知有人曾至者,胆乃稍壮,强入之。见地上列碗盏,泥垢其中,然皆近今物,非古窑也。旁置锡壶四,心利之,解带缚项系腰间。即又旁瞩,一尸卧西隅,两肱及股四布以横。骇极。渐审之,足蹑锐履,梅花刻底犹存,知是少妇。人不知何里,毙不知何年。衣色黯败,莫辨青红;发蓬蓬,似筐许乱丝粘着髑髅上;目、鼻孔各二,瓠犀两行白巉巉,意是口也。有想首颠当有金珠饰,以火近脑,似有口气嘘灯,灯摇摇无定,焰纁黄,衣动掀掀。复大惧,手摇颤。灯顿灭。忆路急奔,不敢手索壁,恐触鬼者物也。头触石,仆,即复起;冷湿浸颔颊,知是血,不觉痛,抑不敢呻;坌息奔至窦,方将伏,似有人捉发住,晕然遂绝。众坐井上俟久,疑之,又缒二人下。探身入窦,见发罥石上,血淫淫已僵。二人失色,不敢入,坐愁叹。俄井上又使二人下;中有勇者,始健进,曳之以出。置山上,半日方醒,言之缕缕。所恨未穷其底;极穷之,必更有佳境。后章令闻之,以丸泥封窦,不可复入矣。
康熙二十六七年间,养母峪之南石崖崩,现洞口,望之钟乳林,林如密笋。然深险无人敢入。忽有道士至,自称钟离弟子,言:“师遣先至,粪除洞府。”居人供以膏火,道士携之而下,坠石笋上,贯腹而死。报令,令封其洞。其中必有奇境,惜道士尸解,无回音耳。
白话文
章丘的查牙山上有个石窟,形状像口井,深约几尺。北边的石壁上有个洞口,趴在地上伸长脖子才能看见。一次,附近村里几个人在重阳节登高喝酒时来到这里,商量着进去探探。其中三人拿着灯,用绳子吊着下到洞中。洞内高大宽敞,像大房子一样;往里走几步就变窄了,很快见到洞底。底部有个小孔,像蛇一样爬着才能进去。用灯一照,漆黑一片深不见底。
其中两人害怕退缩了;另一人夺过灯嘲笑他们,缩起身子挤进去。狭窄处只有一堵墙那么厚,过去后突然又高又开阔,能站起来行走。洞顶石头参差险峻,仿佛快要掉下来。两侧石壁嶙峋怪异,像寺庙里的雕塑,全是鸟兽鬼怪的模样:鸟似在飞,兽似在跑,人有坐有站,鬼怪露出凶相,奇形怪状,丑陋的多好看的少。他心里发毛,幸好路平坦,没有斜坡。走了几百步,西边石壁出现一间石室,门左侧立着块怪石,长着鬼脸人身,怒目圆睁,嘴张得老大,牙齿舌头狰狞,左手握拳抵腰,右手张开五指像要扑人。他吓得汗毛倒竖。远远看见门内有烧过的灰烬,知道有人来过,才壮着胆子进去。
地上摆着碗盏,沾满泥垢,但都是近年的东西,不是古物。旁边放着四把锡壶,他贪心想要,解下腰带捆好挂在腰间。再往旁边看,一具尸体横卧在西角,四肢摊开。他吓坏了,细看发现死者穿着尖头绣花鞋,鞋底梅花纹还在,是个少妇。不知是哪里的,也不知死了多久。衣服褪色分不清原色,头发蓬乱像筐子似的粘在头骨上。眼窝鼻孔各两个,两排白森森的牙齿,应该是嘴。他猜想头上可能有首饰,用灯照近时,似乎有口气吹灯,灯火摇晃变黄,衣服也被掀动。他更怕了,手一抖灯灭了。他摸黑狂奔,不敢扶墙怕碰到鬼东西,头撞到石头摔倒又爬起,满脸湿冷知道是血,却不觉疼也不敢叫。喘着粗气跑到小孔处,正要趴下,突然像被人拽住头发,当场昏死过去。
井口众人等了很久不见动静,又吊下两人。他们钻进小孔,发现同伴头发挂在石头上,血流满地已经僵了。两人吓得不敢再进,坐着发愁。井上又下来两人,其中胆大的钻进去把人拖出来。放在山上半天才醒,他详细说了经过,懊恼没探索到底,认为深处定有奇景。后来县令听说,用泥封了洞口。
康熙二十六七年间,养母峪南边石崖崩塌露出洞口,能看见里面钟乳石密如竹林。但太深太险没人敢进。一天来了个道士,自称是钟离权的徒弟,说师父派他来打扫洞府。村民给他火把,他下洞时摔在石笋上,被刺穿肚子而死。县令上报后封了洞。洞里肯定有奇景,可惜道士死后没人能传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