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九·农妇
邑西磁窑坞有农人妇,勇健如男子,辄为乡中排难解纷。与夫异县而居。夫家高苑,距淄百余里;偶一来,信宿便去。妇自赴颜山,贩陶器为业。有赢余,则施丐者,一夕与邻妇语,忽起曰“腹少微痛,想孽障欲离身也。”遂去。天明往探之,则见其肩荷酿酒巨瓮二,方将入门,随至其室,则有婴儿绷卧,骇问之,盖娩后已负重百里矣。故与北阉尼善,订为姊妹。后闻尼有秽行,忿然操杖,将往挞楚,众苦劝乃止。一日遇尼于途,遽批之。问:“何罪?”亦不答。拳石交施,至不能号,乃释而去。
异史氏曰:“世言女中丈夫,犹自知非丈夫也,妇并忘其为巾帼矣。其豪爽自快,与古剑仙无殊,毋亦其夫亦磨镜者流耶?”
白话文
淄川西边的磁窑坞有个农妇,力气大得像男人似的,经常帮乡亲们调解纠纷。她和丈夫分开住在不同的县——丈夫家在高苑,离淄川有一百多里地。丈夫偶尔来一趟,住两宿就走。农妇自己跑到颜山做贩卖陶器的生意,赚了钱就施舍给乞丐。有天晚上她和邻居妇女聊天,突然站起来说:“肚子有点疼,怕是孩子要生了。”说完就走了。天亮后邻居去探望,看见她肩上扛着两个酿酒用的大瓮正进门,跟进屋一瞧,发现床上躺着个新生婴儿。邻居惊问她怎么回事,原来她生完孩子就扛着瓮走了一百多里路回来。她以前和北边尼姑庵的一个尼姑关系很好,认了干姐妹。后来听说那尼姑干了丑事,气得抄起棍子要去打人,被大伙儿硬劝住了。有一天在路上碰见那尼姑,冲上去就打。尼姑问:“我犯了什么罪?”她也不答话,拳头石块一起上,打得尼姑连喊都喊不出来才罢休走人。
(异史氏评论说:人们常说女中豪杰,其实她们心里还是明白自己不是真男人。可这个农妇连自己是女子都忘了。她那豪爽痛快的劲儿,简直和传说中的剑侠没两样,莫非她丈夫也是像古代磨镜客那样的隐士?)